内丹功萌芽于东汉时魏伯阳的《参同契》到北宋时的张伯端著《悟真篇》才给内丹功奠定了稳固的基础，以后的许多炼功家以《参同契》和《悟真篇》为指导，积累了更丰富的经验，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进一步发展了内丹功。张伯端以后，内丹功出现许多流派，如东派、西派、三丰派和全真派等。这些流派各有所长，我个人以为明末清初的伍柳派(属全真派)是最成熟的一个流派。

伍冲虚和柳华阳以自己几十年的炼功经验为基础，并总结了以东汉到明代末的内丹功的理论和实践，形成了最系统的伍柳派内丹功的理论和方法。因此，我以为研究内丹功应着重研究伍柳派的内丹功。

 

内丹功的功法由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与炼神还虚三个阶段组成，伍柳派内丹功子当然也不例外。这篇文章主要讨论伍柳派内丹功炼精化气阶段的功夫。许多讨论基础功的文章将注意力放在如何通大小周天上面，而将人手功夫轻轻一笔带过。根据《伍柳仙宗》的论述和我个人的炼功经验，我觉得炼精化气阶段最难，最容易走入歧途。伍冲虚认为这种入手功夫“绝于世法所谈者不同，所以世无金丹之道，生不能长者，皆为无此，是清真之中又有辨其至清至真、易修易成之仙机也”。不同于世法之处在于内丹功是炼先天的元精、元气和元神，而世法是炼后天的精、气和神。正如柳华阳所强调的“言万卷会，下手在先天”。在修炼入手功夫时，稍微不注意就会滑入后天成为世法，虽然也能健身治病，但已经不是真正的内丹功了。这篇文章的重点是炼精化气阶段的人手功夫。
 

炼精化气是内丹功的基础功夫，只有完成了这一步功夫，才能够进一步修炼后面的炼气化神和炼神还虚功夫。柳华阳在《金仙证论》中将炼精化气阶段分为五个步骤，即炼己、调药，产药、采药和炼药五步。

 

第一步炼己   内丹功炼先天的精、气、神。内丹功认为神分为识神和元神两类。识神指人的思虑和喜、怒，哀、乐等意识，而元神是一种不杂一丝思虑和喜，怒、哀、乐的纯意识。在炼功的过程中必须排除识神的干扰，让元神发挥作用。为了炼功时能有效地排除识神的干扰，必须在日常生活中经常炼己，只有炼己成功的人才能在炼功时有效地排除识神的干扰，修炼内丹功才能成功。炼己就是怒力提自己的道德水平，将名利思想降低到最小程度。修炼内丹功的人，首先必须炼己，这是一个难度较大的修炼过程，所以内功是较难练的。

 

第二步调药   炼精化气的人手功夫是调药．调药的方法是端坐于静室，当人已安静下来后，两眼微闭，内视丹田(即意守丹田），口鼻呼吸听其自然，这就是柳华阳所说的“回光返照凝神入气穴，息息归根。”气穴就是丹田，柳华阳认为“其穴正在脐后，肾前稍下，前七后三，中间空悬一穴。”内视丹田后，逐渐会感到丹田部分随口鼻的呼吸而蠕动。这种蠕动先不大自然，然后逐渐形成与口鼻呼吸相协调的轻微鼓荡。这时意守丹田的神(即意)，当吸气时用意略重，呼气时用意较轻。

经过一段时间的这样煅炼，就会达到意与气的鼓荡完全协调一致的境界。当神与气的鼓荡完全协调一致以后，就逐渐减轻意的应用，渐渐达到忘意忘息的境界，那种认为炼精化气阶段是识神起作用的观点是与伍柳派的观点不一致的。伍柳派认为，调药的开始阶段虽然是识神起作用，但是一定要调到识神完全抑制，仅元神起作用时才会产生小药(即元气)。柳华阳说：“或坐或卧不觉阳生，即回光返照凝神入气穴，息息归根，此神气欲交未交时，存神用息，绵绵若存，念兹在兹，此即谓之武火矣，神气即交，阳气已定，又当忘息忘意，用文火养之，不息而嘘，不存而照，方得药产。”按柳华阳的话，调药时先是识神起作用，调到神气协调一致后，就要忘意忘息，慢慢就会过渡到元神起作用的先天境界，意的应用就是火，用意强就是武火，用意弱就是文火。先天境界是一种静极的境界。关于这种境界的重要性，伍冲虚混：“未到极笃无知觉时，不为真静，从气知觉而恍惚有妙觉，是为真动，未到无知觉时而于妄想中强生妄觉，则非真动，动即既不真则无真气者。”这里所讲的真动是指小药产生时的动感。伍冲虚强调，调药必须调到毫无念虑与知觉的恍惚境界(这就是先天境界)才会有真气产生，而由妄想中所生的气不是内丹功所需的真气。
 

从我个人的炼功经验来看，这种先天境界是很不容易达到的。往往会出现两种不良情况：一种是在排除识神干扰的过程中，陷入昏睡的状态；另一种是愈想静愈静不下来，结果陷入烦躁状态。这两种状态都应该避免。如何才能较顺利地进入先天境界呢?柳华阳引用悟一子的话说：“欲降而静之，必先激而动之；”这确是经验之谈。调药达到神与息协调一致后，就慢慢地减轻意的应用，逐渐地进入一种无思无虑的静极境界，这就是内丹功所要求的先天境界。现今的许多功法，或想象丹田内有红光鼓荡，或想象丹田内有气团收缩、膨胀，或想象将口鼻所吸的气贮于丹田，可以说都是识神的应用，这些动法对健身和治病都有一定的效果，但是这些功法决不是内丹功，因为内内功要求排除一切念虑和想象。

 

第三步产药   在调药的过程中会出现许多特殊现象，例如，手指发麻，全身发暖等，但不要追求这些现象。当调药进入忘意、忘息的阶段后，要静待小药的产生，但是，如果有意追求，小药反而不会产生。柳华阳说：“若欲有心待之，则属拘滞，真阳反而不生；若欲无心待之，则落于顽空，错过真机，此则有无两失矣。然则若何为哉，且有还于无，而无内灵似有。”这确是经验之谈。我个人的体会是，忘意、忘息后若有意待真阳的产生，人就不能真正入静，真阳反而不生，于是就会烦躁，真阳就更难产生了。最好的办法是，进入忘意、忘息的境界后就听其自然，小药才会产生。如果真正按伍柳派的要求调药，少壮之人约需月余，年老之人约需三五个月就会有小药产生(即真阳)。小药产生时的景象，伍冲虚说：“当静虚至极时，无一毫念虑，亦未涉一念知觉，此真正先天之境界也，如遇混沌初分，即有真性始觉，真气始呈，是谓先天之气也。”又说：“如遇至静至虚，不属思索，不属见闻知觉，而真阳之气自动，非觉而动，实动而觉。”小药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产生的，小药产生时有动感。这就是所谓非觉而动，实动而觉。我的体会是，每当虚极静笃，无思无虑时，会感到有一股气流下行，缓缓冲向生殖器，生殖器似将勃起。

 

伍冲虚所说的元精流动而欲下，即生殖器似将勃起，而不是已经勃起。这一点伍真(伍冲虚的堂弟)在《天仙正理》的注中讲得较清楚。真阳说：“先天之气藏气穴，虽有动时犹是无形，依附有形而为用者，始呈而即始觉，尚未堕于形体之用，故曰气之真，若依形体而用，则旁门邪说之所谓气者。”由此可见伍冲虚是反对依形体而用的阳物勃起说的。柳华阳关于这个问题的论述与伍冲虚略有不同。

柳华阳说：“功到时至，此物当产生时，不知不觉忽然丹田融融洽洽，周身苏绵快乐，痒生毫窍，身心无主，丹田暖融渐渐而并，阳物勃然而举，忽然一吼呼吸顿断，心物为磁石之相翕，意息如蛰虫之相含，不觉入于恍惚，天地人我莫知所之，浑浑沦沦，恍惚之中心自不肯舍其物，物自不肯离其心，相亲相恋，扭结一团，其中景象似施似翕，而实未见其施翕，似泄似漏，而实未至于泄漏，少焉恍恍惚惚心以忽灵，呼吸复起，丹田之气自下往后而行肾管之根，毛际之间痒生快乐，实不能禁止，其中景象但得二三即是真种所产矣。固不必规规如此，而又在禀受形体有同导之别也。”

其他内丹书如《性命圭旨》等，几乎都认为小药产生时的景象是阳物突然勃起，而柳华阳也讲到了这一点，但是，伍显然是反对依形体为用的阳物突然勃起说的。他认为小药产生的景象是元精流动而欲下，阳物只能是似将勃起，而不是突然勃起。我认为伍冲虚的观点较合理，而阳物突然勃起的依形体为用的观点，不符合道家清净无为的宗旨。

 

第四步采药   产药以后必须立即采药，否则所生小药将会散去。当感到小药产生，并往下走向阳物之际，立即将意注于元气所到之处，用意将元气采归丹田，在此过程中要缓缓吸气。这就是采药。将元气采归丹田，便不外耗就称为封炉。采药和封炉是意和呼吸的应用，不需任何形体动作来配合。那种采药时手应如何动，身体应取什么姿式的功法不是伍柳派的功法，也不符合道家清净无为的宗旨。

 

第五步炼药    采药归炉(即采归丹田)后立即用意将真气由尾闻沿督脉脉缓缓搬运到头顶百会穴，在这个过程中缓缓吸气，然后再用意将真气由百会穴缓缓沿任脉搬运回丹，在这个过程中缓缓呼气。将真气由督脉和任脉搬运一周就称为炼药。

 

从表面上看，炼药与流行的周天功很相似。实际上，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功法。第一，内丹功强调必须在毫无任何存想与念虑的情况下产生的真气才是可以采取的药物，而周天功是用想象来产生气，二者截然不同。第二，内丹功的小周天功法中所搬运的真气很微弱，无形、无相，故不存在冲关(即冲尾闾、夹脊和玉枕三关)通小周天的问题，冲三关是小药经过不断采炼成为大药后，采大药才出现真气冲三关通任督的现象。周天功却强调真气打通三关通小周天。两种功法在这个问题上也是截然不同的。这个问题伍冲虚讲得很清楚。

他说：“百日之初，虽曰采真阳之精(本文作者注：小药的另一个名称)，精绝无形，又名真阳之气，气本无相。…所曰采，采则无采之采，借火为采，不见有药形迹，唯知有火而已，昔还阳老师(本文作者注：伍冲虚的老师曹还阳)引古语为我云：夹脊，尾闾空寄信，诚然是也。”什么是夹脊，尾阊空寄信?柳华阳说：“盖行以神为主宰，不见有气之形迹，元气乃无形之形，随元神之运行，听呼吸之催逼，故日夹脊，尾闾空寄信。”这就是说，伍柳派认为，由于小药无形，无相，所以搬运小周天时不存在冲关问题，主要是意运小周天，但是，又不是空运，而是小药产生后的意运，小药经过百日的采炼成为大药，如伍冲虚所说：“是杳冥火气薰蒸百之火，故真气因之忽然似有可见，…故名大药。”大药是有实相之物，故采大药才存在冲三关通任督的问题。看来在周天搬运的问题上，周天功将采小药与采大药混为一谈了。

 

在基础功法中应采多少次小药和运多少次周天?伍柳派对这个问题的论述也很详尽。伍冲虚说：“故凡一动则一炼而周，使机之动而复动者，则炼而复炼，周而复周”。伍冲虚进一步解释说：“此言凡遇有一动之机，即要炼之以完一周天。若一天不炼，则真气不长旺而速于神化，又不可一周完而不歇，虽无大害，亦迟其动机，为无益也。”

这里所讲的动机是指真气(即小药)生时由静而动的动机。伍柳派认为，由静极而动，小药产生，立即采炼一次周天(即运一次小周天)。然后又由动极而静，又回到凝神丹田(即意守丹田)的调药状态。待静极而动小药又产生时，立即又采炼一次周天。总之，每产一次药就采炼一次周天，这个过程约循环三百次，计约一百天时间。由此可见，伍柳派并不赞成每产药一次就运多次周天(如运周天二十四次或三十六次等)，认为“虽无大害，亦迟其动机，为无益也”。

 

如何判断小药已经采炼了三百次，大药已经生成?伍冲虚认为可以由阳光二现来判断，他说：“两眉间号曰明堂，阳光发现之处也，阳光发现之时恍如掣电，虚室生白是也，当炼精之时即有阳光一现之景，…务期圆满三百妙周之限数而后已，限数已满，惟宜入定，以培养其真阳，静听阳光之二现可也。于是由静定之中忽见眉间又掣电光，虚室生白，此阳光二现也，正是止火之景，止火之候，是时三百妙周之数恰恰圆满。”由此可见，阳光二现就是炼精化气阶段的功夫已经完成，大药已经生成的信号。这时应该立即转入炼气化神阶段的工夫，但这已经不是本文讨论的问题了。

 

内丹功是纯粹的静坐功，不须要肢体的任何动作配合，一般采用盘腿坐(即趺坐)，或自然端坐的形式。因为只有在身心静极的条件下才会产生小药，而能够满足身心静极的唯一姿式就是静坐。